洛诗雨一身模特儿面试的简装，走出飞华经纪所在的办公楼，正想走到马路边上去招计程车，不料一辆黑色轿车已在此时徐徐开到她的面前，停稳了。
她定睛一看，脸上立时沉了下去，但还是伸手打开了车门。迎面扑来一阵迫人的气场，令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她坐上去后，黑色的车子便缓缓地往前移动，顺着大路往前开去。
车内早已坐了一人，此时就坐在她的身旁，温柔的男中音徐徐问道：“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正赶着去面试，准备要进电梯呢，所以没有接……”洛诗雨从手中拿出手机来，当着他的面关机了，“而且我每次去面试，手机都是要关机的，免得让自己分神。”
说完，她冷然地抬了眼，望向身边一身蓝灰色军装，肩章整齐的男子：“话说回来，您特意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毅叔叔？”
车内的气压仿佛一瞬间升高了八度，连前方坐着的司机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虽然有隔音系统在，他其实听不到后面的对话。
段承毅平静地一笑：“我要外出公干一段时间，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只是顺路过来跟你道一声别。”
“原来是这样，”洛诗雨上下扫一眼他身上整齐的服装，“既然是要赶飞机，那可别耽误了。我下车了，你快去吧。”
段承毅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去开车门的动作：“没关系，我还有时间。你不是正好要去面试吗？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洛诗雨只得坐回座位上，却十分怀疑地望着他：“你真的会送我去面试？该不会又象上次那样，直接将我送回家去了吧？”
“我的确反对你进入娱乐圈，但是既然你都这样坚持了，我也不该过分阻拦……”段承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坐正了道，“不过，反对就是反对。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象上次那样差点儿‘做错事’，我是一定会生气的。”
洛诗雨立时想起酒会的事来，垂下眼叹了口气：“毅叔叔，为什么不能放手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呢？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他果然，前前后后，什么都知道了。那辆车，毋庸置疑是他派来的。一直跟着他们回到大院门前，直到杜宇轩的车走了，她进了大院的门，才静静地离开。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段承毅抬腕看了看表说，“小雨，我不想害你迟到，先告诉我地点，有话路上说。”
她垂着头，没有再反对的意思，说了一个地址，段承毅便知会前面的司机，车子转了一个方向，往前加速开去。
“你去文熙娱乐面试？”他细细地嚼着这几个字，“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那一家公司远一点。”
洛诗雨望着左右掠过的高楼大厦，唇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不，你其实希望我离所有的娱乐公司都远一点。”
何止是文熙娱乐。
又或者是话里可能暗指着的杜宇轩。
“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希望你能够在这段日子里好好地反思一下，”段承毅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叹口气说，“在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已经改变主意了。”
洛诗雨脸上的嘲笑更重了——到那个时候，他恐怕已经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对不起，毅叔叔，只怕无论反思多久，我的结论还是会跟现在一样。”她并没有转眼看他，继续小心地确认着车子开着的方向，的确是朝着她要去的地方。
“不需要急着现在下结论。等我回来了，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段承毅的话说得如此温和，反而让洛诗雨心中一寒，侧目看了他一眼。
但是，她在他的眼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情与关切，便看不出来其他的意念。事实上，她从未看透过他心里在想着的事，即使有时候她可能猜得到，却不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洛诗雨稳住心神，转而问道：“……婶婶还好吗？”
“还是一样喜欢游干泳，不过这样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她乖乖呆在家里，不会满大街跑了去。”段承毅笑着答道，那表情，倒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一样。
她在他的视线跟前有点抬不起头来，只得缓缓地避开眼，正巧望见车子已经转入引路内，便迫不及待地道：“毅叔叔，我到了，谢谢你。”
“照顾好自己。”
段承毅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头上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了抚。
她的心里霎时少跳了一拍，下意识地避了开去：“知道了。”
伸手开门下了车，洛诗雨简直逃跑一般地离开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走出好远她才想到回头望去一眼，却发车子早已起动往前开去，远远地只能望到一个黑色的小点拐上环城高速的入口，便再也看不见了。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寂寞和沮丧的表情，直到此时才在脸上弥散开来。
半晌，她下定决心地甩了甩头，重新执着地抬起头来，转身往身后的楼门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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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熙娱乐有限公司的总部，坐落在全城最高也最拉风的办公楼内。这栋大楼于两月前落成，从此成为本市地标级建筑物之一，早已登上无数报章杂志。
洛诗雨在楼门前抬头望去，隔着透明的玻璃天花板看到高耸的楼体，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番。走进楼内，八组分开的电梯一开始就让她犯了怯。她仔细看了标牌接近半分钟，才弄清楚自己应该从第二组电梯上去。
那电梯的设计十分现代化，所有乘客只需要在入口处触发同一个红外线感应按钮，系统便会自动统计需要送达一层的电梯数目。洛诗雨却没有注意到那个尊贵地独享一个立体平台的按钮，直接走到各大电梯门前看了半天，都没看出电梯的按钮在哪里。
“美女，你是要坐电梯吗？按钮在这里。”身后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令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电梯间的入口处，笑着朝他跟前的一个立体圆柱平台示意着。
洛诗雨知道自己土了，一时窘得脸上发烫，走过去认清了那个泛着红光的按钮，将手指自己要去的楼层上点了一点，立时一声清脆的电子蜂鸣，屏幕上显示的等待搭乘人数增加为二。
虽然觉得尴尬多于感激，她还是礼貌地对男子表示了感谢之意：“……谢谢。”
“不客气。”男子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明显是欧亚混血儿的俊朗五官配上深沉的气质，满是性感的味道。洛诗雨自认已经在圈内见过无数漂亮男模了，还是看得心里怦怦直跳。
他穿着当季的Brioni米白色西装外套，里面却是沉稳优雅的神色细致条纹衬衫深色长裤，程亮的黑白对比皮鞋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色彩撞击的感觉，十分时尚，更暗暗透着一股巍然的霸气。
于是，洛诗雨猜，这个人应该跟时尚行业有几分关系，其他行业人士的着装，不常有这样刻意低调的张扬。
可能是因为看到她在看他，男子便也弯着唇角打量她，视线中不见半点回避的意思，看得大方又大胆。这奇怪的的沉默对视持续了好几秒钟，洛诗雨终于觉得，自己要么开口说句话，要么应该将视线转开了。
“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子比她先开了口。
洛诗雨正想说句什么，提示音却在这个时刻响起——电梯来了。同时，优雅的长笛声就在眼前奏响，男子的电话也响了。
“你先上去吧，不必等我。”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法拉利限量版的Vertu手机来，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谢谢你，再见。”
洛诗雨独自一人坐上电梯，来到五十九层。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跟前台登记事宜之后，不到两分钟，便见一个打扮干练的短发女士来到前台区域，见了她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洛小姐，您真是准时。我叫纪滢，很高兴认识你。”
她跟洛诗雨热络地握手之后，领着她走到长廊的尽头，为她打开那一扇玻璃大门。
洛诗雨马上发现，纪滢并非将她带到普通的会客区，而是直接领入了文熙娱乐的内层办公区。她有点紧张，毕竟她现在还是飞华的模特儿，走在这里有点过于招摇了。幸好两边的办公桌前，文熙娱乐的职员们都十分专注，没人有空注意到她。
几个转弯之后，她被带到一个封闭的走廊，两旁并列的都是会议室。纪滢一直走到最尽头的那一间，上去敲了敲门说：“杜总，洛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杜宇轩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洛诗雨走进门去，果然看到那个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阳光侧着落在他的脸上，凸显五官的深厚质感，十分漂亮。他依旧是一身低调奢华的休闲西装，换过轻巧的亚麻色，没有打领带，整个人显得容易亲近许多。
身后的玻璃门轻轻关上，会议室里顿时只剩杜宇轩和洛诗雨两个人。空气似乎一瞬间凝结了，她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请坐。”
杜宇轩的语气轻描淡写，示意她在长方形的会议桌跟前坐下，自己也在对面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谢谢你给的通告面试，”她吁了口气说，“虽然打着这个名号上来，但我总有种鬼鬼祟祟的的感觉。”
“不必这样，艺人跳槽是常有的事，”杜宇轩从桌上已放着的文件夹内拿出一叠薄纸，递到她的跟前说，“而且你离开飞华，反而对他们有好处。”
洛诗雨默认了他所说的，视线顺着他修长的指尖转向桌上的薄纸，伸手拿了过来，一页页地看。
“你跟文熙娱乐的合同期是五年，希望里面陈列的待遇足够让你满意。你跟飞华的违约金将由文熙娱乐支付，如果有官司纠纷，也由文熙娱乐聘请律师来处理，你不需要担心……”杜宇轩黑夜般的眼瞳淡淡地望着她，语气十分平静，“当然，一切待遇的细节，都是可以再商量的，直到你满意为止。”
“……你确认我加入文熙娱乐之后，在演艺圈的发展将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她徐徐地问道。
他一听就笑了，因为他和她都知道，那“任何人”其实只是一个人而已。
往前凑近了她，他小声而肯定地说：“不会，我会保护你。”那双漆黑的眼眸闪着潋滟的光彩，恍如夜中闪耀的明珠。
她的脸上霎时热了热，往后退开一点，继续看她的合同。
的确是工整的演艺合同，跟她在飞华所签的那一份相比，条件更合理，细节也更多，双方的权利和义务都做了比较详尽的说明。
翻到签名页时，她的眼中闪了闪，因为底下竟然还有纸张。再翻过一页，眼前便现出另外一份合同来，上面并没有文熙娱乐的抬头。
这份合同的甲方名义也并非文熙娱乐，而是个人，上面写着杜宇轩的大名。
洛诗雨怔了怔，试探地抬头，正望见他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颌，笑着凝视她。
“这是为了保护我们双方的利益，免除将来不必要的纠纷，并不是单方面为了我而写的，你可以放心。”他说。
她眼中闪了闪，面上沉了下去，果然不再争辩，拿起那几张纸，仔细地读了起来。
他就这么托着下颌靠在桌前，沉默地看着她，唇角含笑。她直到看完了那几页抬起头来，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看着她，心里不觉微微一颤，别开眼去。
“对合同满意吗？”他问她，“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现在提出来，我随后会去改，你不必现在签字。”
“这写得有点太详尽了，竟然连结婚生子甚至离异都考虑到了……”洛诗雨有点不满地嘀咕起来，“我以为我只是做你的女朋友一段时间而已，可没有想那么远。”
“世事难料，所以现在先全部都写上，”杜宇轩依旧是笑着，“正如我之前说过的，万一我们觉得彼此适合结婚生子，甚至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可知呢。”
那张英俊的脸上只是云淡风轻的浅笑，可是那双潋滟的黑眸却含着一股摄人的吸力，引得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时间，似乎一瞬又回到了那天夜里，坐在他的保时捷里那一刻。
那时，她问他，他帮她进军演艺圈，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而他说——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
“女朋友？你刚才是说……‘女朋友’？”她费了半天功夫才回过神来，马上小心地跟他确认这三个关键字。
——不是“情人”之类，而是……女朋友？
“不错，女—朋—友，正式的。”他沉静而肯定地说。
“噗——”下一刻，她直接忍俊不禁地笑了，“杜总，你现在是在宣布追求我么？我们才见过没几次而已！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如果你说的是窦心然，那么，我们已经分手了。几天前，是她亲自上来我的办公室，跟我说的分手。”杜宇轩答得气定神闲，看来早已预料到她会提到这些。
“你们分手才几天前的事？俗话说藕断丝连，你们七年的恋爱关系，还有什么是无法挽回的？”她老气横秋地训起他来，“我说杜总，做人有时候不能这样冲动，否则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种事，不必由你来教育我，”他稍稍露出愠色，也不知是真怒还是佯怒，“至于我跟你之间纯粹是合作关系，不涉及私人感情。整件事对你有好处，你不妨冷静仔细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好好考虑一下。”
他特意将“冷静仔细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好好考虑”一段，说得分外清晰，用力。
“不涉及私人感情……你来真的？”洛诗雨听明白了，那双漾着水花儿的大眼眨了眨，若有所思起来，“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费这功夫，是怕你的前任女友死缠着你呢，还是……想让我做你在外头情人们的保护伞？”
很显然，她根本没有打算“冷静仔细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好好考虑”，而是冷静仔细地，从“他”的角度出发思考着。
“都有。但我希望你能做个明事理的女友，不要管我的闲事。”他虽然被她说中心事，态度却依旧坦然，反正这种事没必要对她瞒着。
她面上玩笑的成分终于退掉，换上认真的表情。
“……为什么是我？”她问。
杜宇轩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选中她？她很想知道他的理由。
“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够正式被我们杜家接纳的。你们家虽已经后继无人了，但你的出身还是摆在那里，而且，你没有过男朋友，朋友圈子也算谨慎，行事又一直非常低调，简单一句就是身家清白，是个理想的人选。”
杜宇轩说到这里，立时看到洛诗雨一脸的忍俊不禁，便笑着补了一句：“当然，象今晚这种事，只要没人知道就行。”
“你这样引狼入室，不怕……我一朝反客为主，真的登堂入户？”她的眼睛在暗色中闪闪发亮，好似宝石一般。
原来他早已详细调查过她。难怪他会知道她家住在这里，而且知道她跟段承毅并非陌生人。
他淡淡一笑：“如果大家都认为你能做一个好的杜家媳妇，我不会反对娶你入门，但前提是你做好本分，不给我捅乱子。”
“……娶我？”
她本想揶揄他，不想反被他直接将了一军，面上堆起的假笑蓦然散了。
“反正我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他伸手点一点她的额头，“洛将军家的小公主，慢慢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感觉一定不好吧？我可以理解你想要重返聚光灯下的想法。如果你做得足够出色，那么，那就当做我给你的额外奖励。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要想太多。”
……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洛诗雨望着手中的协议书，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涌动。
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杜宇轩的确说中了她心底，隐藏得很深、很深的那个愿望。
洛家这一代，只剩下她洛诗雨一个女孩，虽然很多人看在她爷爷的份上，面上还是会给几分薄脸，但实际上除了段家以外，已经再没人过问她和奶奶的生活了。若不是有段家，她连奶奶平时吃的药都不知该怎么弄来。
段家的人口口声声都说，是当年洛老爷照顾过自己云云，其实她知道，真正在背后关照着一切的人，应该是段承毅。自她的父亲过逝以后，便如父如母般照料她、教育她长大的段承毅……他甚至就好像是洛家的儿子一样，过年过节，都会记得给奶奶送来礼物，每次回来，也必然登门探望。
但是，她并不想一直依赖着段承毅，更不想一直活在他为她铸造的这个金丝鸟笼里。毕竟，他姓段，而且他的夫人不姓洛。某天他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可能就会变成路边一棵是个人都可以踩死的野草。
在那之前，她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学会在云里展翅高飞，结束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然后……
那，虽不是她要进入娱乐圈的原因，却是她更远的一个目标。
“你想到什么了？想得这么出神。”手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是一只比她的手更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
洛诗雨的思绪收了回来，抬眼，便望见杜宇轩近在眼前的俊脸，眉宇间带着贵气，含笑凝视人的样子，却依稀有点大男孩的样子。
会议室里一片宁静，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两个人之间只隔一张窄窄的长桌。
她唇角一翘，将他覆着她的那只手扳起来，手指穿入他修长的指间，缓缓扣紧：“我在想我运气真是好，竟然可以有个又帅又有钱，还要前途无量的男朋友。”
“我也不过就这样而已，”他将她的指尖轻轻一夹，“真正的好男友，应该是对你嘘寒问暖，时刻关心你、爱护你的人。那才叫运气。”
这般地语重心长，却直白地说出残酷的事实，她听得苦苦一笑，缩回了自己的手：“段家小姐听说是个真正的大美人，而且身家丰厚，你真的决定了要跟她分手？”
“是。”他简单而明了地答道。
“万一杜伯母不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还是支持段小姐，你要怎么办？”
“届时我们的合作算是惨痛泡汤，文熙娱乐还是会照样签你，但若有了风吹草动，我不会袒护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所以，你必须要下点功夫。”
“我要怎么下功夫？”
“逢周日晚上杜家有例行的聚餐，待时机成熟，你跟我过去一趟，设法讨到家母的欢心，往后，很多话自然就好说了。”
她讶异地睁大眼：“咦，这么快就见家长？”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你若是想要做我正式的女友，这一关必须要过去，”他往她的身上扫去一眼，“那天去酒会的打扮不行，你现在身上这样的也不够，你有没有正式大方一点的衣裙？”
她是模特儿，他不担心她收拾自己的功夫，但衣服鞋子若是没有，就是件无米之炊的事。
“你是我的准男友，去的又是你家，衣服这点儿事，自然是由你来操心了。”她托起腮帮看着他笑，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样子。
“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你就开始对我撒娇了？”他笑着，但的确认真地思索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回头叫人带你出去买衣服好了。”
“为什么要叫别人？”她嘟起嘴吧，“你自己难道没有时间吗？”
“我工作很忙，”他一怔，旋即说，“买衣服这种事，也不是我擅长的。”
“万一最后买到的你不喜欢怎么办？”她不依不饶，“我自己先去看好款式，然后你过去做决定就行，这样也没时间吗？”
他低眉一笑，伸手轻拍一下她的手背：“拍照发我手机吧，我一定回你。”
她叹一口气，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吧，那就这样吧。但是我心里觉得被冷落了，想要有些额外补偿，行不行呢？”
杜宇轩依旧还是微笑着，实际上已经要忍俊不禁了。
这个家伙，没人的时候她做戏做还这么全，还故意做这么造作，果然找上她是没错的，只盼着她真的能过得了王澜那关才是。
“呐呐……行不行嘛？”洛诗雨早看出来他眼中强压着笑意，却故意要逗他，手指爬上他的手，双眼闪闪好似叭儿狗般可爱。
他终于笑出了声，败下阵来：“好吧，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她抬眼想了一刻便说：“我要你跟我去约会。”
“约会？”杜宇轩对这个名词有点敏感，“去哪里，做什么？”
“没想好。一般你跟人去约会，都做些什么呢？”洛诗雨垂眼赏玩起他的手指来。没想到他的手指这么漂亮，修长，骨节分明，艺术品一般，现在突然注意到了。
“不一定，我都是听对方的意见多。而且我很少正式跟人约会……”他的眼睛看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指间穿来穿去，簌然伸手抓紧了她的手说，“你现在先想周日晚饭的事。约会什么的，以后再说。”
“但我就是想着要赶在周日之前约会呢，”她对他眨巴眨巴眼睛，“如果八卦报纸上先披露你有新女友的事，你觉得，杜伯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你……”杜宇轩的语气立时变得谨慎，而且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在周日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她暗暗观察他的神色，摇了摇头说：“实话说，我担心周日的事，不会那么顺利。”
双方交往了七年，段杜两家的家长，肯定早就认定了彼此准亲家的关系。就算杜宇轩觉得双方已经分手了，在长辈眼里肯定还只是冷战阶段。此时他若另外带个女孩回去见家长，王澜那个做母亲的，恐怕不会那么静观其变。
杜宇轩想了想才说：“细节什么的，让我再推敲一下。总之，你先去把衣服买了。”
话说得轻巧，但他抓着她的手比之前僵硬，她感觉到了。
“好。”
洛诗雨将手抽了抽，他便放开了她。
她低头望向桌子上四只手之间铺开的纸张。上头印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就是杜宇轩和她之间的界限，也是她即将和段承毅划清的楚河界限。
“有没有笔？”她问。
“你不必今天签，可以先拿回去看一看……”他虽然这样说，还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水笔递给她。
洛诗雨往两个一式两份的合同上签了字，将其中一份连笔一并交还给杜宇轩：“衣服我自己去准备，你不必费心。如果让杜家的人知道你连这也替我准备好，少不得心里有话。”
此时她的脸上再没有方才那种娇嗔的痕迹，沉静的表情令她显得十分世故，全然不像个只有二十岁的在读大学生。
他细细地端详她，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下班之后给你打电话，今晚一起去吃饭吧？”
“吃饭？”她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不是说周日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的么？现在又叫我去约会？”
“吃个饭算什么约会？”他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圆圆的头壳，“为了庆祝你从此进入人生新阶段，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请你一次。”
“如果只是吃饭的话，我想回家陪奶奶吃，”她伸手抚摩被他摸过的发，“难得今天下午我没有通告也没有课，可以去买点菜多做点好吃的。”
“你会做饭？”杜宇轩一听，竟突然来了兴致。
洛诗雨立刻白他一眼：“很普通的家常菜，你不会吃得惯的。”
“作为你的准男友，可能很快就要晋升为正式男友……我是不是也该择日到府上拜见一下洛老太太？”他笑得越来越奸诈。
她终于明白他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鼓起腮帮对他说：“那也要等你真的转正之后再说，现在免谈。”
他扑哧一下笑了，忍了忍没忍住，愈发笑得欢了。
她虽然不知道他这有什么好笑的，但真想告诉他，他这样垂眼笑着的样子十分好看，至少在她看来如此。而且她还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他长了两颗很可爱的虎牙，只是平时他不这样笑，都没机会看到。
他笑过一气，终于发现她眼神闪闪地盯着自己看，好像看秀一般的表情，咳嗽一声收敛了表情说：“说说看，你都会做什么菜？川菜，粤菜，湘菜？你的招牌菜是什么？”
“你以为下馆子么？”她敛了眉说，“奶奶很多东西不能吃，所以我都是参照食疗的菜谱专门做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下次该请洛老太太到哪里去吃了……”杜宇轩顿了顿又说，“周日的时候可以跟家母聊这方面的话题，她最近研习养生之道，对食疗很感兴趣的。”
“哦，好。”洛诗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他是在考虑这个。
这两个字之后，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有说话。
“……我好像没事了，该走了？”隔了一会儿，她终于迫于气氛开了口。
这么一直跟杜宇轩四目对视下去，她可吃不消。他的五官太标致了，眼神又这么引人，一不小心会迷上他的。
“嗯，”他点了点头，上前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我还有事，不能送你。”
纪滢并没有等在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静悄悄的。
洛诗雨暗暗松口气，对他翩然一笑，走出门去：“不必这么客气。”
“跟你我还客气吗？”他拿手中的文件拍了拍她的头，“我是想送你的。既然你今天没空，我改天再约你。”
她沉默地又抚了一下被他拍过的地方，点了点头便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杜宇轩似乎是刻意要跟她保持一段距离，她走出去十几步之后，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洛诗雨并没有回头，只管走自己的路。她凭着记忆找到来时的路，穿过拥挤又热闹的办公区，回到前台，照惯例对前台小姐微笑致谢，然后走出文熙娱乐的大门，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里，她却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
杜宇轩这个习惯跟段承毅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标杆型的高个子。
虽然只是第四次见面，而且还变成这样复杂的“共犯”关系，不知为何，跟他却已经能够聊得象老朋友一样了。说了那么多的话，一点都不累，因为没有伪装什么。
平时她并不是那么容易跟人亲近的，杜宇轩骨子里的那种冷感，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去掉的……或许，因为他们都是大院里出来的孩子，所以某些地方相似甚至相同的吧？十分难得的默契，不需要刻意地贴近或疏远，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感觉。
做他的女朋友……
虽然听来仍然很荒谬，不过，似乎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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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轩刚推开秘书间的门，秘书纪滢便抬起头来对他微笑道：“杜总，皮埃罗先生提前一天到了，现在正在您的办公室里等着。”
“皮埃罗？真的？”
他惊喜，他马上过去拉开办公室的门，果然见沙发上坐着的高大混血男子，将手中的杂志扔到茶几上，站起来对他张开了双臂。
“Ray，你可真忙啊，想见你一面还要等这么久。”
“Pierre，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到呢。今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杜宇轩过去跟他热烈拥抱。
皮埃罗笑呵呵地说：“日程改了，我多了一天时间，所以就提前飞过来了。这么久没见了，你这个工作狂还是一点儿没变。”
“你之前说，这一次会在中国待上一段时间？”杜宇轩松开皮埃罗，两人顺次坐回沙发上，“我猜，你该不会是只为了度假而来的吧？是不是中国Vogue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哈哈，当然不可能是来度假的，不过跟中国Vogue没关系，”皮埃罗摆了摆手，语气旋即转入严肃的公事口吻，“其实呢，Vogue本刊希望明年九月的封面女郎是亚洲面孔，于是主编托我到东亚地区来考察一段时间，寻找合适的人选。这件事对外界还是高度秘密，我可只告诉了你喔。”
杜宇轩眼中闪了闪，Vogue是世界顶级的时尚杂志，而九月号则是它每年最重要的一期封面，素来都谨慎选择最符合潮流趋向的顶级明星或者模特儿上镜，以最隆重班底竭力合作完成。成为Vogue的九月号封面女郎，无异于当选为当年度的世界时尚女神，是莫大的殊荣。
但是，Vogue的历史上，从未有亚洲人能够获得这一殊荣。如果有人竟然能够获得邀约，那无异于一脚直接踏上了世界高端时尚之巅，从此成为亚洲时尚圈极力追捧的对象。
他不动声色地说：“哦？那么说，连Vogue也看好如今的亚洲市场，想要引导起亚洲风潮来了？只是……纽约和欧洲已经有那么多活跃着的亚裔超模，全球范围内有影响力的亚裔女星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位，你其实不必特意跑到亚洲来，做所谓的深入考察吧？”
“我们希望能找到一位具有足够时尚敏感度和号召力，能够影响大众审美标准的女性公众人物。超模的局限性大家都知道，她们在普通女性群体中号召力不够，所以还是女星比较适合。然而，目前当红的亚裔女星当中，有模特儿风范的寥寥可数，也没有人有足够的潜力，能够引领世界高端时尚的走势，这是其一。”
杜宇轩下意识地点头，同意皮埃罗的观点。被西方世界接受的亚裔女星，一只手的指头就能数完，绝大多数都是演员出身，凭着某个电影角色一炮而红，但真说到自身个性和品位，则乏善可陈。
皮埃罗又接着说：“其二，我们希望她能象Violet一样，在东方人眼里是顶级美人儿，在西方人眼里，也一样是最美丽的亚洲女孩。”
杜宇轩闻言一怔：“Violet？你是说，那个二十年前曾经在纽约时装周上轰动一时的那个传奇模特儿？”
“不错，就是那个谁也不知道其真名，只知道‘Violet’这个艺名的模特儿。她在时装周的开场时装秀上一鸣惊人，被誉为集东西方之美于一身的天使，短短两周之内已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超模之一，但那之后她却销声匿迹，再没有踏足时尚圈。”
杜宇轩沉思地道：“东西方的审美观本身有相当大的差异，每个人对美的标准也不太一样，要找到这么一个人真的不容易，否则Violet不会成为一个传说，她的照片也不会至今仍偶尔客串各大时尚杂志。Pierre，虽然你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但还是不要对自己过于苛刻为好。”
“我最初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的电梯前，遇到什么人了？”皮埃罗说到这里，兴致骤然高涨，“我觉得我可能已经见到，一位相当贴近这个标准的‘天使’了。”
“真的？你有没有跟她要联系方式？”杜宇轩听说，顿时也来了兴趣。
皮埃罗摇摇头：“因为正好你电话打过来，机会跑了。不过，我看她按的是跟我同一层的号码，应该是你们公司的人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找出来给你，”杜宇轩马上说，“给我描述一下她的特征看看？”
“身高只有五尺九或者甚至五尺八寸，以模特儿标准来说稍矮了些，但是比例很匀称，骨感强，照片里看起来该会有六尺以上。黑色长发，鼻梁很直很漂亮，五官整体立体感不错，又不至于过于棱角。还有……”皮埃罗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自己蓝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里透出很好的眼神，妩媚又自立，专注看着人的时候很有力量。实话说，我觉得她跟Violet长得有点像呢。”
杜宇轩一边听皮埃罗说着，一边飞速地在脑海里过滤公司里所有签约模特儿或者艺人的样貌身形，又转而扩大至所有今天可能在公司里出现，或者曾经在他眼前晃过的人。
然而令他又好笑又好气的是，最后在脑中点亮的那个人，竟然是刚刚在会议室里亲自跟他签下合同的洛诗雨。
她满足皮埃罗所说的所有特征，身高一米七三，黑色长发，而且她的眼神的确如她的人一样，柔弱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外力难以撼动。而且皮埃罗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洛诗雨身上那种特别的美感，的确有点杂糅了东西方之美的感觉……杜宇轩下意识地伸了手，揉开自己紧皱起来了的眉头，制止自己进一步往下臆想。
“Ray，你是不是想到谁了？”皮埃罗当然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在旁试探地问。
杜宇轩眨了眨眼，好容易按捺下来，只轻描淡写地摇头说：“我一时也想不到是谁。不过我会将公司里接近这个标准的模特儿和艺人的照片集结起来给你，希望你能够从中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那就一言为定了，Ray，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一位‘天使’！”皮埃罗求之不得，连连点头称好，“若她真的是Vogue在寻找的那个人，即使现在在圈内还处在起步阶段也没有问题，我们愿意跟文熙娱乐合作，给她最好的舞台和发展空间，帮助她尽快成长为世界级的Super时尚天后！”
杜宇轩陪着笑，心里却是有点乌云密布的感觉。
俗话说公事要公办，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老友，从来公事和私事总分不清楚。
但愿皮埃罗看中了的人不是洛诗雨，否则……这个天生的花花大少，不知会做出什么令他头疼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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